说透婺源不容易

婺源有3000平方公里，持门票进入的景点虽然只有十余个，但要游遍这些景点，没有个三五天拿不下来，更不用说游透那些原汁原味的村落、山涧、田园或古驿道了。

既然游都游不透，更谈何说透呢？每年来婺源的游客数以百万计。就说这百万人，有千名记者吧，一千个记者就有一千个角度，一千种心态，但这一千个角度也难以说透婺源；就是这百万人，数十万人应该都有手机吧。都说网络社会，一个手机等于一个麦克风，都有发布新闻的权利，所以这数十万人，也在拍婺源，晒婺源，但这数十万人，也难以说透婺源。婺源太大了，有100个澳门、近3个香港那么大。婺源一村一景，数百个村，你一年都走不过来，怎么能看透婺源，说透婺源呢？

婺源把名气做得这么大，自然有天生丽质的底气，有婺源人的智慧和干劲。几天前陪客人去婺源，恰好碰上婺源乡村旅游文化节。我想通过老关系请一个导游，旅游局长说，好的导游都到节上去了；另一个婺源老朋友说，他单位的40多个人，也抽调到节上去了。这个节办了好几届，去年办了，今年继续办。婺源县财政基本上属于“绿色财政”，靠山水吃饭，没有来钱快、来得大的大工业。财政吃紧也要办节，为什么？就是想婺源的旅游好上加好，人来了还想来。去年请来了明星，今年请来了全国各地的腰鼓队。新疆的，广西的，浙江的，还有安塞的。看了腰鼓表演的游客说，婺源不容易，安塞腰鼓都来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地方出名了，说话的人就多了，自然就有说不好的。你说那么多分散景点，让你来管，怎么买门票？婺源推出180块钱的联票，你有意见了，游客也叫起来了，说哪有把各个景点全部游遍的？游一个景点180，两个也是180，这不是强买强卖么？于是封杀，浙江封杀，上海封杀；于是狂叫，网上叫，报纸上叫。叫得婺源人躁了，改。游一个景点就收你60，总可以吧？也不行，有人就拿彩虹桥说事，说以前看彩虹桥只要20块，现在60，也是变相涨价，人家北京故宫也只收你50块钱，你横在乡下一条野溪上的的彩虹桥，怎么也要60块呢？于是又叫，网上叫，报纸上叫。叫就让你叫呗，婺源人认为可以听，但不一定理你。你用手捂着心口想一想，进入婺源，你就进入了一个大景区了，看那山，绿；看那水，青；看那房子，瓦是黑的墙是白的。为了把新时期做的洋房改成瓦是黑的墙是白的，婺源县下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钱？老百姓下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钱？这笔账你不愿去算，游客懒得去算，记者不会去算，旅行社也晓得也不去算。婺源人不跟你们计较，也不会在进县界的地方设一卡，收你看山看水看房子的费用，也不跟说三道四的人计较，你狂叫就叫吧，越叫名声越大，越叫来婺源人越多，这叫宣传策略，这你懂。

余秋雨先生的文章我看得少，余秋雨去年到了一回婺源，去了一个叫沱川的乡，这个乡基本上都姓余。婺源人猜余秋雨的心思，大概是来寻祖宗的源头了。果不其然，他说：“我们余家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至于出去了多少年，不要紧，要紧的是余秋雨也有了说婺源的冲动。这回婺源出了一套丛书，序就余秋雨写的。丛书发行那日，我看到了这个序。还有很多来婺源的作家、文艺评论家都看到了这个序。他们说，让余秋雨写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还说，论余秋雨在散文方面的成就，中国还是数一数二的。但婺源就有这样的本事，有不出钱就可以让余秋雨写序的本事。因为婺源山水值钱啊，在灵性啊，可以激发余秋雨来灵感啊。余秋雨说：“我也算是一个走遍天下的人了”，打头就来这么一句，“在介绍国内好去处的时候，如果不是说大城市、大名胜，而是说村落、田野、城镇，我首先脱口而出要推荐的，一定是婺源。”不管余秋雨这人争议有多大，反正这话有分量。寥寥几笔，有说透婺源的功底。

真要不得，我又想到了张守仁先生。他是人缘极好的大评论家。前几天我就陪着他到了婺源。76岁的人，走一天婺源，不觉得累；说一天的婺源，也不得累。他说第一次来婺源，是省农业厅邀请的，请他们来写江西的绿。写到江西的绿，不能少了婺源。这次他是省散文学会邀请来的，请他们来评点江西的散文，说到江西的散文，也不能少了婺源。江西新锐散文家范晓波说，他出生在鄱阳湖，但很多故事的背景，很多梦幻景致的描写，都以婺源为参照物。还是回到张守仁先生这儿，他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他从来都是挑好的说，说山，好；说水，好；说村落，好；说余秋雨，写散文要向他学习；说我江仲俞，不说我能写散文，而是说我的孝心让他感动。说好的不说坏的，并不是这地方真没有毛病，而是鼓舞人心，提振士气啊。婺源这地方，安徽不要了才跑到江西来，来了60年，成了江西的一块牌子，全国的一块牌子，怎么不让人欢喜呢？但牌子也要擦，不能先吐一口痰或踩上一脚再用抹布去擦，而是要轻轻地呵上一口气，然后拿上一块干净的毛巾，拭去牌子上的尘埃。我喜欢人民日报海外版高级编辑钟嘉说的话：“有一次，在海外版的选题策划会上，说到报喜和报忧的关系，我说：理直气壮说我们好的方面，而不是粉饰，也是不片面，因为境外媒体大多说我们不好，读者看到的更不全面。”说婺源，要理直气壮，要客观，要多说好。一个景点收你60块，不贵，婺源3000平方公里，到处都是那么好玩；两个景点以上收你联票的钱180，也不贵，你从彩虹桥到大彰山，可以在路上歇歇脚啊，看看满山红叶，呼吸一下天然氧吧的空气，这不会收你的钱，但这值很多钱，你要算这个账。

其实以我的功力，我又哪说得透婺源呢？在婺源生活了那么多年，又写了那么多年的婺源，现在也经常回婺源看看不要钱的风景，吸一吸不要钱的空气，但还是说不透婺源。几天前，一个在省城工作的老乡收到婺源报，上头有一篇写古驿道的好文，用的大概是笔名，所以他猜测是我的手笔。我说不是，并说肯定是一位高手的神来之作。婺源有这样一批大隐者，总是抽空去探寻人迹罕至的古驿道或者推开布满了蜘蛛网的老宅，然后将观感记下来。婺源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地方和风物。你要是不想买门票而看到真实的婺源，就学学这样的隐者，学学那些把婺源当家的驴友。他们心态好，眼里的婺源总是那么敞亮，一看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