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婺源年味
作者:洪忠佩 文章来源:《人民日报》
年味是从民间飘逸出的味道,仿佛三百六十天积集的期待,让一张年画、一副春联,抑或一串鞭炮、一束烟花激活。于是,年的气息开始四处奔跑。 我是在期待年的到来中,听着年的故事长大的。在我当年幼小的心中,对传说中那个“年”的怪兽没有半点恐惧,却对燃放驱赶“年”的鞭炮充满了好奇与痴迷。那噼噼啪啪的声响,激活了我的童年时代。王安石的《元日》,是我背诵最早有关年的诗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尽管我当时背诵这首诗时,还是个混沌未开的少年,但对年却有了更深的感受。在我的记忆中,年是冬去春来的日子,它的过程繁复、神秘而温馨:祭灶神、扫尘、贴春联、贴年画,吃年夜饭、祭祖、守岁、闹元宵,甚至涵盖了“尊老爱幼”的礼教,“辞旧迎新”的寓意,“期盼与祝福”的心愿,还有许多传统的文化符号——年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和氛围中来临的,如果简化或省略了这些熟悉而陌生的过程,淡化或消除了这些民间的文化符号,这“年”也就是庸常的某个时日,也就失去了年味,失去了年的本质的意义。
我的故乡在江西婺源大鄣山下一个名叫车田的村子,建村千年,积淀深厚,乡情民俗丰富。
每年从农历十二月二十三四开始,就进入了年的程序:祭灶神、扫尘、包粽子、打年糕、写春联、祭祖、守岁……每一个辰光,每一个环节,都紧扣年的主题,渗透着一种传统文化的辉光。尤其是元宵的庆龙灯彩,既是民俗风情的一次集结与展示,又是一种力与美的穿越与和谐——百米或数百米用竹、纸扎裱起的花灯,以龙为首,以鱼为尾,扎裱非常讲究。薄如蝉翼的皮纸,在民间艺人的一扎一叠一裱中,仿佛有了生命,山水、六畜、人物,栩栩如生。于是,就有了“五谷丰登”、“年年有余”、“风调雨顺”;就有了“壮丽山河”、“巨龙腾飞”……夜幕降临,龙灯板板燃烛,前有锣鼓开道,后有民乐伴奏,虽没有京韵大鼓那阵脚,没有陕西威风锣鼓那气势,却抑扬顿挫,极富民间乡土韵味。在鼓乐喧天的庆龙过程中,龙灯或游走,或速行,或翻腾,或打旋,仿佛是一条巨龙在盘旋,在欢腾……这是家乡村庄的壮举,村庄以民族的图腾把年推向了高潮。那种浓郁的年味,长久地弥漫在心头,多年经久不散。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春节,我在婺源长径村采访,真切地感受到了村民对年的敬畏与激情。村民舞着一种称之为“傩”的地戏,面目狰狞,动作粗犷,简洁、威武、神秘,透着一种神性。一举手、一投足、一声响,仿佛来自远古,又仿佛走向神秘的远方……
或许,对于生活在快速而便捷的生活中的人们来说,能够在浓郁的年的气息中过个传统的春节,这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幸福。这不仅是我自身的一种沉浸,抑或对日渐淡化的民俗的一种思考,还有我试图去追寻年的味蕾,以此去唤醒冬眠在人们脑海深处的记忆,或是激起久违的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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