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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朱熹
作者:张建光  文章来源:福建日报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0/10/11 21:56:12  文章录入:戴向阳  责任编辑:戴向阳

 

印象朱熹 
 
张建光  2010年10月10日 福建日报


 
 
 
 
  到“武夷书院”,最想一睹创办者朱熹的容颜。书院里有朱熹的座像、立像和他的自画像。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对镜写真题以自警”像。这是他61岁时在武夷山画的,真迹现在收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馆。书院里悬挂的是根据他第十六代孙朱玉石刻所制。朱熹的肖像十分奇特,额上右侧有七颗黑痣,呈北斗星排列。《朱文公年谱事实》载,“文公右侧有七黑子,如列星,时并称异。”不知是相学之士穿凿附会,还是后来弟子有意奉承,传说孔子身上也有北斗星黑痣。更有夸大者渲染,朱熹出生前三天,远在千里之外的婺源紫阳山下南街朱宅古井中紫气如虹。原来所见朱熹之像都是严肃冷峻,“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府”,似乎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至于联想到他的“克己复礼”“存天理,灭人欲”的言行,更是饱受人们诟病。生前,他就蒙受了“庆元党禁”之冤,学说被打为伪学,著作被禁、书籍被毁、职务被免,门生好友被株连。这固然因为朝廷昏庸,政敌作祟所致,但与他为人行事的不被理解不无关系。

  朱熹一生中除了自己描画的三次像以外,其余皆是文雅之士和后裔所作。曾看到一幅《朱子出行图》的油画,画里的朱熹竟然骑着马。还有骑马的朱熹?研究朱子专家陈荣捷先生在《朱子之行》中作了十分肯定的结论。刚好今年是朱熹诞辰880周年,海峡两岸各出一套纪念邮票。我向邮政部的设计师推荐了这个创意,想不到范曾先生十分首肯,设计出朱熹和马的邮票。画面线条简洁,人物生动。朱熹和学生牵着一匹高头白马,行进在讲学路上,温文尔雅,通体智慧,一脸阳光。

  好在历史上尊崇朱熹并引为同道的不在少数。朱熹去世后的第9年,朝廷不仅解除了“庆元党禁”,还以清白,宁宗皇帝赐谥曰“文”。12年后,朱熹的“四书集注”被朝廷列为国学的必读课本,于是“家孔孟而户程朱”;以后历代皇帝皆有封谥倡导。其中明成祖作序的《四书五经大全》颁行天下,科举取士必读此书;康熙大帝不仅为他御笔亲书“学达性天”,下诏升他为配祀孔庙“十哲之列”,而且还为李光地编纂的《朱子大全》作序,称其“集大成而续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国学大师钱穆说道,“在中国历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此二人,皆在中国学术思想史及中国文化史上,发出莫大声光,留下莫大影响。旷观全史,恐无第三者堪与伦比。”1998年武夷山申报世界“双遗产”,朱子理学是其文化遗产的核心内容。

  如此毁誉冰火两重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朱熹?让我们撷取他创办“武夷书院”的片断,还原一个真实的朱熹。

  “武夷书院”坐落于山中大隐屏峰下。朱熹不热衷于仕途,从24岁担任同安主簿,到年老守朝奉大夫致仕,仕宦九载,立朝仅46天。他一生中上书请辞64次,托词多种多样。就任漳州知州时,他就以身患足疾不能赴赐宴自劾,请求罢官予祠。朱熹不乏政见主张,也不缺从政为官的能力。他的抱负可以用其好友张栻的话来表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达到这个目的最好办法就是著述和开办书院。朱子一生著作等身,后人为他编定的文集共分26门,有一百四十卷之多。由他创建、修复、讲学及撰记、题词、题额的书院多达64所。1169年,他曾这样表示,“绝意仕途,以继二程绝学为己任,奋发读书著述。”也就在这一年他起意修建“武夷书院”。13年后,终于夙愿一了。书院开办期间,理学学术活动空前活跃,他的思想也逐步走向成熟。他伏案疾书,10多部著作陆续墨干。他发扬书院的传统,将自己和同仁著作刊发天下,和他讨论过、被他教育过的数百名学者弟子走出书院,载道前往四面八方,推动儒学新的复兴。张栻感叹“当今道在武夷”。武夷山志云,“此邑从此执全国学术之牛耳而笼罩百代”。武夷山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遗产名录”的文本这样评价书院,这是“朱子理学形成的摇篮,世界研究朱子理学的基地”。

  “武夷书院”不同朝代有不同名称。最早称为“武夷精舍”。精舍其实不精,“视所傅三间,制度殊草草”。占地三亩,土木结构,百多天建成。但其精在所处的位置。人说武夷山水在九曲,九曲精华在五曲,这里,大块能赐我文章,溪流可带书声;精在朱熹匠心独运,亲身“躬画其处”“中以为堂,旁以为斋,高以为亭,密以为室”,布局极尽山水微妙之极;精在朱熹自力更生,亲率弟子“具畚锹,集瓦木”,艰苦而又精细营建。朱熹告友人的一个“缚”字,道出书院的天然神韵,也表现出他经济上的窘迫。中国教育史上,由师生自建校舍,可能朱熹是首开先河。实际营建初始,朱熹友人赵汝愚官任福建安抚使。他曾下令武夷县令官资助修,但被朱熹婉言谢绝了。他在给赵汝愚的回信中说道,如此这样,“于义既不可,于事亦不便”。可是他离任南康军时,却把任上节余的三十万钱交给接任者,嘱其修建白鹿洞书院。不是朱熹不近情理,也不是他没有生活情趣,他有他的处世原则。“欲富贵而恶贫贱,人之常情,君子小人未尝不同”。他还举例说,“如夏葛冬裘,汤饮饥食,此理所当然。”但是“葛必欲精细,食必求饱美,这便是欲”。当两者矛盾之时,应当灭掉不正当的人欲,复归到“本然之善”的天理。

  历代文化人给“武夷书院”留下了记、铭、序、疏、咏、寄、题数不胜数,其中熊禾的两句话被人传诵甚广,并张挂在武夷书院大柱上,“宇宙间三十六名山,地未有如武夷之胜;孔孟后千五百余年,道未有如文公之尊”。它把武夷山水形胜和朱子理学地位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朱熹选择武夷山核心景区营建书院,有其独到的讲学用意。他布道武夷,除了沿用在白鹿洞书院制定的教规外,特别强调优游林泉、寓教于乐。这与中国“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游学传统相吻合。朱熹认为,大自然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只要多多接触,细细体察,就能发现万物之理,揭示规律。朱熹还是位很好的诗人。他与门生畅游九曲,边走边吟,创作了“九曲棹歌”,吸引了由宋至清数十位诗家唱和。思辨结合、教学相长是武夷书院的另一特色。朱熹治学讲学注重思辨,不仅在于自身,而且在同道之间。如其所说,“过我精舍,讲道论心,穷日继夜”。思考、思索、思维;辩论、争论、讨论,真理在思考中发现,道统在争辩中明朗。当然,论战难免伤及情面,你来我往不乏唇枪舌剑。但是朱熹真诚相对,心胸宽广。“鹅湖之辩”时,陆家兄弟多有出言不逊,朱熹以诗劝其门生,“地势无南北,水流有西东,欲识分时异,应知合处同。”陈亮与朱熹对论时,仅为一位布衣,而朱熹已是官居五品,但他们论持续十一年之久。“武夷书院”落成后,朱熹濡墨致函邀他前来,“承许见故,若得遂从容此山之间,款听奇伟惊人之论,亦平生快事也。”都说文人相轻,但朱熹对同道之人尊重有加、关心备至。他与陆游、辛弃疾的友情被后人传为佳话。三人都富有爱国之心,坚持抗金主张,胸有济世治国之才,平时相互唱酬、砥砺志向、嘘寒问暖。陆游被贬回绍兴之时,同在病中的朱熹托人千里赠送武夷山纸被。辛弃疾不忘朱熹生日,人在他乡还特地寄来寿诗一首。朱熹去世时,垂垂老矣的放翁,用颤抖的手提笔写下悲痛祭文。稼轩则亲往吊唁,哭曰,“所不朽者,垂百世名。孰谓生死,凛凛犹生。”

  这就是“武夷书院”里的一位无意功名的朱熹,一位严于律己的朱熹,一位性情中的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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