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
深圳商报 2011年04月07日 王太生(江苏)
一直觉得,浣衣是女子的一种优美姿态。
河边有青石板,水清如鉴。女子一绺长发,垂逸水面,临水照花,就这么踮着脚尖,半蹲水边,衣裳在清流里浅浅沉浮,远处薄雾缭绕,水岸如黛。
在古代,男人骑马,女人浣衣,日子过得不疾不徐。女人一边浣衣,一边想着细细密密的小心思。那洗涤晒干的青衫上,留有河水的清香。
浣衣,宜雨中。牛毛细丝,轻炀飞絮,飘入水面。垂苕小儿,站在一边,袖口裤管卷得高高,露出藕节一般结实的臂腿,撑一柄油纸伞,为母亲挡雨。这时候,水清鱼静,斜风细雨不须归。
浣衣,也宜月下。这时候,四周静得出奇,只有岸上树的倒影,汩汩水流,鸟的梦呓。
山间与水乡浣衣,情境不同。有一年,我在婺源。薄雾清亮的清晨,几个女子在山涧边浣衣,水清见底,卵石历历。“噗”,一朵衣花绽放水面,那个洗衣的人,手脚麻利。花花绿绿的衣服,跃入河中,从没有过的畅快、舒展。那件衣服,在水面逗留后,饱吸水分,以一种悠缓的节奏,飘悠下沉。关键时候,总有一双手轻轻一拽,俯下身子,拧一拧。
沈从文的文字里,常闪过水边洗衣的女子。在湘西,“河滩上各处晒满了白布同青菜,每天还有许多妇人背了竹笼来洗衣,用木棒杵在流水中捶打,訇訇地从北城墙脚下应出回声。”那有一下,没一下,木棒杵敲击石头的声音,传到的耳边,灵动、清脆,实在好听。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那些浣衣的女子哪儿去了?木棒丢失在岁月里。
与从前相比,机洗时代更侧重于浅浅一桶水,搅拌、缠绕那些汗渍、酒精和油腻,而缺少了酣畅淋漓的均匀呼吸。
在诗人眼中,浣衣是河畔的舞蹈。天地之间,明晃晃地端着一盆水,还有什么尘垢不能荡涤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