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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尾村的心灵契约
作者:洪忠佩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7-16 11:19:50  文章录入:戴向阳  责任编辑:戴向阳

 

龙尾村的心灵契约

洪忠佩 


 
 
  龙尾村面上的事物,是看得见的,我想了解的是村庄散失或掩塝 埋的部分,就像村前茶地石 边埋着的石础,一层叠一层,裸露着的纹饰只有一个很小的面。承担建筑的石础都埋在土中,那曾经光宗耀祖的建筑早就芜废了,甚至建筑名称都有散佚的可能。是埋着的石础,还有堆在村委会院子里的石梁石门枋迷惑着我,一次次去村庄的街巷和废墟寻找踪迹。

  如果不知道龙尾村的历史过往,有可能我所知道的龙尾只是道听途说的一些轶事。龙尾村因处于段莘水西岸龙形山的尾端而称龙尾,村庄始建于唐代,毗连的段莘庆源詹氏第二代詹士诚始迁龙尾,但由于詹氏后来在龙尾的销声匿迹,江湾萧江的弥四公在元末才迁入。一个宗族在村庄的兴盛,自然离不开祖上留给后世的德行。在村里江氏谱牒上,录于嘉庆年间的《弥四公祠碑》对弥四公的向善崇德都记载得一清二楚。在经年的孕育里,龙尾山、萝山、龙溪、宗祠、上井、孝泉、月池、文昌阁、乡约所、关帝庙等等,共同组成了龙尾村的山水人文格局。依着龙尾村的龙溪,它的源头在五龙山。我在村庄远眺,却很难看见五龙山巍峨的峰顶,进入视觉的只有五龙山身体一段优美的弧线,以及开阔的江岭田园。周边的江岭、汪璐岭、珊厚岭、竹岭、竖岭,我徒步走了一部分,看到的不只有古树的荫蔽,还有修葺过的路亭和废弃的庵堂基。登到高处,我才发现龙尾村村形应合的是一艘船的意象。问题是,新建的楼房有了一簇新,耀眼得很。从建设的速度看,这样的楼房还在生长。水,从山的褶皱里流向山涧,汇成龙尾村十里龙溪。不可思议的是,在遥远年月,龙溪溪畔八处水碓六十多支碓杵日夜不停地舂米,那是一个怎样的规模与景象?水碓的兴衰,又与龙尾山历史上龙尾砚石开采的规模是否有着直接的关联?那吱吱呀呀此起彼伏的声响,给过往的行人又有过怎样的震颤?木柱鳞瓦石质的水碓,一如龙溪的吊鱼丁(䴙䴘)扑棱棱地在水面上撩起的水波纹,撩起,散开,然后复归于平静。只是,水碓的声响比撩起的波纹经久得多。随着龙溪这条水路往外走,龙尾村人的足迹到了徽州、苏州、杭州、上海,甚至更为遥远的地方。

  入冬了,天气晴好的日子,龙尾村的老人有在巷口或者晒谷坦(晒场)上搬日头(晒太阳)的习惯。日头的温度,远远没有老人们之间一句相互问候的暖意。一个个牙床空了,皱纹深刻了,却让脸上的笑意多了曲线。有的时候,老人顺手把吃剩的红薯扔给觅食的鸡,引起一阵追逐,沉寂的巷口就多了一分生气。对于村庄的老人来说,一个人的晚年生活就是另一个人晚年生活的重复。上了年纪的老人,得益于村里旧时的书院与书屋,大多都识文断字,一询一问一答,谈兴好得很,老人们讲起村里的人和事意味深长,语调里还有几分文气。上了年纪的人,眼里看事物也明清了,原来好的多了赞许,现在没落的也不避讳,记不得了的呢,就摇摇头,“哦”一声,算是告一段落。可惜的是,我去龙尾村晚了,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一肚子的村庄故事辞世了。据说,龙尾村设计泽润二公圳的江祖泽,开了婺源水利工程的先河,他的儿子江贞还是《歙砚志》的作者。龙溪溪埠的“孝泉”是村里一位孝子倡议挖建的,两口井上为饮水井下为洗浣井,井边还有一人高青石板刻的碑记。龙溪的容颜已改,青石板铺面的孝泉依在。许是水位发生了变化,井水也失去了以前的清澈。而孝泉碑记的内容呢,只有在老人们的记忆里去追怀了。孝泉的一个“孝”字,让多少村里人清净了心灵?

  龙溪的石堨与关帝庙以及小学,几乎处在同一条线上,这里应是龙尾村早年的水口。至少,还可以在石堨与枫香香樟之间,甚至在庙堂与菜地之间找到水口的影子。研究龙尾村史的明亮兄说,龙尾村历史上有龙尾、港口、湾潭三重水口。明亮兄是萧江后裔,我在他家里还看到了珍藏的明代“雍睦堂”支祠匾。我想,明亮兄的话只是放在了村庄的大背景中吧,那应该剔除村居布局的,即便有这样的说法,是否关联于江氏家族,抑或村庄历史的建制呢?龙尾村的乡约所,可以说是古时婺源村庄乡约制度的一个缩影。龙尾村乡约所还有一个堂名——“恂恂堂”。在龙尾村的记忆里,身为明朝福建巡抚的婺源人游震得,为家乡的乡约所题写堂名时,吟诵的是“为人矜严,好修容仪,进退恂恂。”(《汉书· 冯参传》)乡约所,是龙尾的先人出于维护村庄的安稳谐和而建的,从它落成的那天开始,一幢房屋由一个建筑符号向村庄秩序建构,经年掌控着村庄的话语权。于是,乡约所便成了这个村庄生活道德的背景,融合了当地生活习俗的底色——乡约的作用除了“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还须“患难相恤”。村庄最初的公共事务管理模式,包裹着传统文化的内核。我去龙尾村,看到的乡约所只是一幢古旧斑驳的老屋,建筑形制类似于村庄的祠堂,门脑“乡约所”的字面上覆挂着一个“刀耕火种”的木匾,正堂空荡荡的,边上堆着木桌木椅,墙上还有开饭馆留下的痕迹。真的,我看到的乡约所除了八字开的前门面墙,与村里其他公共建筑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时光倒流,这里农历每月的初一十五厅堂之上正襟而坐的,应是村民最为信服的长者,化解消除了的是,一场场的恩怨情仇,以及一个个的愤怒与痛苦……从约定俗成,到相沿成习,蔚成风气,这只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吗?今天乡约所的冷寂,不只是二百多户的村庄失去了曾经应有的威严与自治气息吧。

  “龙尾之境,萝山脉终五龙,高切云霞; 秀开垣野,腰缠玉潭一水; 背负聚讲群峰,何尖展如幡幔; 蛟池悬若环佩,此其英粹盖最隆孕……”龙尾村从六百多年前的弥四公起,仿佛就在山水村庄立下了一份契约,像龙溪溪埠“乡人共勉”的孝泉,像“德业相劝”的乡约所,不仅立于山水村庄间,更是立于村民大众的心灵。好几次,我以在龙尾村约会红枫与油菜花的名义,在人居稠密的巷中徜徉,最后都不由自主地去了孝泉和乡约所。在那里,我可以找到龙尾村六百多年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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