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春的“恋人”
王汝春过65岁了,最喜欢的活儿就是摄影。不久前,他陪一批北京同行游黄山,同行跟他交流:要拍好黄山,就要把黄山当作恋人。王汝春说:“我把婺源当作我的恋人。”
要说中国搞摄影的,最喜欢的地方在哪里,很多人会选择婺源;这些年,婺源看得最多的是什么?是世界各地的人,是各种牌子的车,是挂在游人身前的照相机。
我不懂摄影,却对“恋人”一词有些个人的见解。喜欢到婺源拍照片的人,大多因为婺源“惊艳”。但是,他们即使到婺源无数次,即使每次在婺源呆上十天半月,也只是停留在跟踪、欣赏、陶醉这些个层次上。就像在街头突然遇见一位美女,你拿着相机对着她啪啪啪拍照,跟了她几条街,第二天又守候在她家门口,等她出门,又啪啪啪地拍照。可是,你怎么拍,她也不会对你回眸一笑或对你倾诉衷肠。这样的关系,不是恋人关系。王汝春和婺源不一样,他和婺源之间是“恋人”关系。他爱婺源,婺源也爱他。首先他是婺源人,对婺源非常了解。这是成为“恋人”的基本条件,因为爱一个人,必须了解、喜欢这个人的方方面面。王汝春便是一个“婺源通”,婺源的春夏秋冬,婺源的山水田园,哪个村里有几幢老房子,哪幢房子里住着什么人,他都说得上一二。其次,婺源对王汝春厚爱有加。婺源灵气之地,谁有心,婺源就把灵气给了谁。婺源总是把最美的一面展现给王汝春,把最隐蔽的历史或风俗留给他去发现。婺源春天的气息,好像是冲他去的;婺源冬雪覆盖着的村庄,仿佛在他的镜头里,才能幻化出一幅幅静谧的水墨画。
古诗里说:“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由于观察“恋人”过于专注和仔细,时间过久,影响到了王汝春的眼睛。有次我回婺源,偶然在街上碰到王汝春夫妇在散步,没有太阳,他却戴着一幅太阳镜。镜框很大,架在他又瘦又黑的脸上,显得很搞笑。我想起之前他女儿跟我说过的一件事,说现在他父亲的左眼有些坏了,晚上一家人看电视,他只能闭着眼睛听电视。王汝春的夫人说,这都是给相机给整坏的。不妨想一想,一个相机快门,开开合合几万次也要坏。对王汝春来说,搞摄影二十年,那只左眼,比右眼的开合起码多几万次!他女儿心痛老爸,问他:“你要眼睛还是要摄影?”王汝春笑而不答。过不了几天,他又带着一帮外省来的摄影发烧友,到婺源乡下去采风了。
钱钟书说,老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是没得救的。再过三四年,王汝春快七十岁了,他携带着相机和婺源“热恋”,属于老年人谈恋爱“范畴”。从最初“凤凰205”单反相机,到现在的数码“装备”,王汝春先后更换了七套摄影器材,和婺源“热恋”二十年,却没有一点降温的迹象。他不但拍摄“恋人”的衣着、体态、笑容,还拍摄“恋人”的骨髓、血液、神经以至心灵。他拍摄的《冬天里的贴身伙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中国民俗摄影协会联合举办的第四届国际民俗摄影“人类贡献奖”年赛生活习俗类提名奖。那火桶就是“恋人”的“传家宝”之一,王汝春捕捉到了冬日“恋人”最温情的一刻。这样的光景,是和婺源擦肩而过的摄影家发现不了的。
只有用心的王汝春,对“恋人”才有所发现。这样的发现,王汝春的相册里还有很多。他把这二十年来对“恋人”的“情感断片”进行整理,时常把玩,回味,“恋人”当年哼唱的民间小调,现在听起来还清新动人;“恋人”家白墙上攀附的藤蔓,就是齐白石勾勒出的中国画;即便当年“恋人”穿过的“衣裳”,今天还散发着迷人的体香。在他的镜头里,小村古巷里的剃头铺子,是“恋人”留给我们的《非物质遗产》;背上压着一捆茅草、怀里抱着孩子的老妇人,从山里走进了王汝春的镜头,这种《抱负》,只会送给不知疲倦守候在“恋人”身边的王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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