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青山不老、 溪水不息，寻找逝去的乡愁
胡兆保
婺源山村长溪村，山村晨雾犹如乡愁袅袅。
“让城市融入大自然， 让居民望得见山， 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是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公报中一句诗化的论述， 是中央对城镇化工作诗情画意的顶层设计。 “乡愁” ， 也是婺源的青山不老、 溪水不息，是 “美丽乡村梦里老家” 文化精神的 “根” 的记忆。
有人说， 乡愁是一种在心中的、 不可捉摸的个人体验。 是吗？ 也不完全是。 如果你走进婺源， 把婺源的生活画卷一一展开， 就会发现这里的古民居、 古树、 古桥、 古驿道， 那幽深的小巷， 那郁郁葱葱的青山， 都是有着生命故事的 “乡愁” 的诠释。
乡愁， 也许是思溪延村那古宅绣楼上徽商女人书信上的泪痕， 是严田水口、 晓起茶亭中商妇伫立那无尽的等候守望？思溪有一 “七世同堂” 的人家， 汪氏 16岁嫁入这商人大宅，婚后第三天丈夫就外出经商， 谁知一去不复返。汪氏面对寒屋冷灯， 苦苦等候， 等了31 年，最后等来的却是乾隆皇帝的旌表： “冰雪为心” 。
一位商妇曾吟诗寄托她对远在他乡的丈夫的思念： “常说经商只几年， 妾身劳苦对谁言。携锄月下翻田土， 抱子怀中纺织棉。 枕上暗滴千点泪， 江河错认多少船。远寄书信无他事， 只望人归不望钱。” 24 年前，她丈夫远赴湖南湖北做生意去了。临行时， 丈夫曾对她说： “家贫亲老， 膝下乏人， 去则一周二岁， 断不至三年五载， 到后即有银书归里。” 谁想一去音讯全无， 妻子只能默默书写着无法寄送的对丈夫的思念： “妾默默无语。 岂忆二十四春过去了， 杳然全无半纸只字， 遂使我终朝倚门盼望后， 才有长吁短叹。 寒雁传书信， 传不到啊……”一位远涉苗侗山区贩运木材的商人给妻子捎来家书， 说： “吾远足江湖， 岁华空掷， 故园念切， 梦寐神驰。遥望堂上双亲， 襁褓幼子， 均籍贤妻调护。不致甘旨之缺养， 义之失教， 则贤妻之恩情大矣， 远人之心慰矣。 经营辅遂， 即整归装， 毋容挂念。 离情种种， 不尽欲言。”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令妻子激动不已， 丈夫离别两年， 终于来信了！ 她连夜回信道： “自君之出， 芙蓉两度开矣。 临别叮咛， 拳拳在念。 高堂甘旨， 妾自奉之。 弱女幼儿， 妾自抚之。家中纷务， 妾自理之， 夫君勿烦内顾也。 但荒村雨露， 野店风霜， 君宜自重， 以慰妾心。 稍得盈利， 即宜起驾， 使亲有倚门之望， 妾有白头之吟也。”徽商夫妇的家书， 每一封都蕴含着无限的乡思乡愁， 都渗透着或狂欢或悲伤或惆怅的泪水。 “只望人归不望钱” ， 商妇并非不爱钱， 她需要钱， 但她更需要丈夫的关爱， 需要家的圆满！
乡愁， 抑或是江湾祠堂每年春社冬至祭奉祖先那香烟袅袅的祭仪， 是初献亚献三献报本反始跪拜那虔诚的祈祝？孝道是儒家教化的根本， 是家庭伦理的核心， 社会道德的基础。 旧时婺源每一个村落都有祠堂，每一个祠堂都有祭祀， 祠祭家祭融入乡村生活， 代代相传， 相沿不绝。
祠祭时， 祠堂正中高挂祖先容像， 供桌上围以桌围， 摆放 “五荤五素” 、 “五禽五兽” 等供品， 在司仪的唱引下， 通过击鼓迎神， 行降神， 读祝、 跪拜、 “三献礼” 等礼仪， 焚香烧锡箔纸钱， 传承 “报本反始之心， 尊祖敬宗之意” 。祭祀如同宗教活动一般庄严肃穆。
婺源祠祭， “一遵文公家礼” ， 祭祀的礼仪规范， 有的祠堂还定期宣讲祠规族规，弘扬儒家的伦理道德，并利用宗族的权威去规范和约束宗族的全体成员。 江湾萧江宗祠在祠堂建成的同时， 就制定了详细具体的祠规， 要求 “孝顺父母、 尊敬长上、 和睦乡里、 教训子孙、 各安生理、 毋作非为” ， 强调要尊祖宗、 厚风俗、 尊礼教、 育人才， 对族中天资聪慧但家庭贫困的学子， 要补贴他们的灯油，能参加四季会考或科举考试的子弟， 还要进行奖赏纸笔等祠银帮助。
祠祭家祭， 祭祀祖先， 隆礼报本， 在神圣威严的氛围中， 对家族成员进行教育， 以达到劝诫规励、 孝亲敬长的目的， 香烟礼乐中祈盼的是家族兴旺， 呵护的是一方平安。
乡愁， 应该是汪口村 “乡约所” 墙上那块乾隆时期的 “奉邑尊示禁” 碑刻， 是晓起的 “养生河” 碑、 清华洪村的 “公议茶规” 碑和 “奉宪永禁赌博碑” 碑文的冷峻。
乡约所是明清时期村民自治的一种基层组织， 乡约是一个村里的人共同制定共同遵守的一种规定约束。 乡约所的管理者 “约正”“约副” ， 由村民轮流担任。乡约所还定期进行宣讲仪式， 向村民灌输孝顺父母尊敬长上等道德伦理， 乡约的作用除了 “德业相劝” 、 “过失相规” 、 “礼俗相交” ， 还倡导 “患难相恤” ， 既有风俗、 礼仪、 道德方面的教化之功， 还具有公益事业的倡兴之利、 突发事件的应对之效。
“奉邑尊示禁” 碑， 是乾隆五十一年应汪口俞奎茂等 14 名村民的检举，婺源县正堂通报了汪口少数村民滥砍伐、 乱开荒， 致使村庄财灭萧条， 人文寥落的情况， 经知县批录， 决定将汪口提出的应禁止的各款条规进行颁布，并同意示禁的内容勒石刻碑以世代传承。 该禁碑规定龙脉山场禁止蓄养， “毋得盗砍挖掘葬厝， 如有故违许该约， 保及该族长等指名赴县具禀， 以凭拿究” ， 同时规定 “山地， 原为栽树护荫， 后龙倘有隙地， 概不赁人耕种， 亦不得自行耕种” ， 葬坟之家， 不得借修坟挖掘， 致伤龙脉， “不得扳枝摘叶， 违者一体呈官究治” 。
婺源各地的这些 “乡约” 、 禁碑， 多是村民自发制定， 相沿积久， 约定俗成。如 “公议茶规” 碑。因每年进入茶区收购茶叶的外地客商络绎不绝， 为了保证买卖公平， 杜绝短斤少两， 清华洪村特设了两把公平秤， 并制定规则， 立碑公之于众。 “茶规” 申明茶客入村， 任客投主， 入祠较秤； 称茶时， “明除净退， 并无袋位” 。 “养生” 碑， 则规定指定的山场河段， 禁止捕鱼、 禁止围猎、禁止砍伐林木。
这些 “乡约” 、 禁碑， 往往都经过官府批准或以官府名义颁发， 并在禁碑上突出刻上 “奉宪” 、 “奉邑尊”等字样， 以增强禁令的权威性、 强制性。 乡约还有严厉的惩罚措施， 如 “茶规” 明确规定， “有背卖者， 查出罚通宵戏一台、 银五两入祠” ， 对 “倘有强横不遵者， 仍要倍罚无异” 。思口漳村的 “养生” 禁碑也有 “罚戏一台”的处罚。不少地方保护山场的禁碑， 还有 “杀猪封山”的惩罚措施， 谁胆敢私自砍伐禁山林木， 就强行宰杀谁家的肥猪， 将猪肉无偿分送所有村民。请戏班来演戏， 要戏金要供饭， 花费知多少？ 一头肥猪年头养到年尾， 是农家过年的期盼。 “罚戏一台” 、 “杀猪封山” ， 对当事人刻骨铭心， 对乡村民风的影响广泛深远， 村民在看戏吃肉的同时， 普遍接受教育吸取教训。这些勒刻在石碑上乡约禁令， 体现出的不正是婺源乡间世代相沿的淳朴民风？
看到了吗？ 婺源老家留住了山水， 留住了记忆， 留住了 “乡愁” 。
那脉脉 “乡愁” ， 正是婺源传统文化和精神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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