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语探源：一顿半死
吴进彬 婺源网www.wycxc.com
婺源乡土俚语 “一顿半死” ，易被外地人误读为“一吨半死” ，以为是指 “负重一吨半 （三千斤） 就会死去” 的意思。 其实， 这是一个叙述性短语， 从结构上看属于因果式并列词组， 从句式上看又是一个省略句， 还原其省略部分， 整句应该是： “打你一顿，让你痛个半死” 或者 “我一顿可以打得你死去一半” 。
此话听上去， 明显带有威胁性和恐吓性。 但， 婺源人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雷声大雨点小， 并不一定真动手。 它主要是用来吓唬自己的小孩的。
请注意“吓唬自己的小孩”七个字。一是 “吓唬” ， 不能动真格。二是吓唬的对象必须是 “自己的小孩” ， 别人的可不行。曾经有一个时期，在城市的街头广场， 一个个被扒光衣服裸露着累累伤痕的小孩跪在地上乞讨， 而站在旁边自称是孩子父亲的人挥舞着皮鞭， 大声叫嚣着： “今天讨不到钱， 老子就抽死你！” 路人见之， 害怕孩子受罪， 只好纷纷掏钱。事实上， 这些常被打得 “一顿半死” 的孩子并非他亲生， 或偷或拐或抢， 孩子成了他们手中骗钱谋财的工具。
当然， 也有打死亲生儿子的案例。2011 年 5 月27 日， 哈尔滨市耿某因离婚而迁怒于自己才 5 岁的儿子新新， 将他暴打致死。 同年 8 月 31 日， 西安庆华中学初二 （7） 班学生华华， 因迷恋网吧， 被父母用绳子绑着打，终因伤势太重经抢救无效而死亡。做父母的教育孩子本是好事， 但管束过当， 造成的后果又是非常严重的。 “虎毒不食子” 啊！施暴者受到了法律制裁和良心谴责，也为天下为人父母者充当了一个足以警戒的反面教材。
必须强调的是， “一顿半死”用于口头威胁吓唬也是要看对象， 因人而异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婺源西南乡某村， 一个六岁男孩因偷吃了别人的黄瓜，其父手持木棍声言要将他 “一顿半死” ， 小孩害怕，东躲西藏， 最后失足水塘淹死。生命的代价， 让这位暴躁的父亲痛不欲生。
清人宣鼎的 《夜雨秋灯录》 中， 有一则因中止将坏人 “一顿半死” 之念， 而避祸得福的故事。说是： 登州有个叫郝腾蛟的， 武力过人， 喜打抱不平。一年，外出校武以求功名，路遇弱女子红红，诉为人妾之苦， 遭正室挞烙之惨。腾蛟怜甚， 决定送其归家， 怒詈恶妇罪状， 举拳欲将恶妇 “一顿半死” ， 不料拳举而袖滑， 露出手臂上一行朱砂字， 众人念出： “能忠则名扬， 能忍则气降。好勤职， 报君王； 毋贾祸， 累高堂。” 最后六字的意思是： 你不要招惹祸端， 连累做父母的。原来这是腾蛟离家之日，他父母亲手为儿子刻在手臂上的， 起着座右铭的作用。于是， 腾蛟慢慢放下拳头，改为口戒，避免了一桩人命官司。后来， 恶妇羞恨而死， 而腾蛟则功成名就。
中国人受 “三从四德” 影响很深， 尤其在农村旧观念还很有市场。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 、 “打是亲， 骂是爱” 、 “父为子纲， 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等等封建糟粕仍然毒害着一些家长。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 中借狂人之口， 大声疾呼 “救救孩子！” 将近一个世纪过去， 先生言犹在耳， 而虐童事件却并未绝迹。我们真应该收起残暴的拳脚棍棒，为应试教育下苦苦挣扎的孩子们做点什么。
“无情未必真豪杰， 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 回眸时看小於菟。” 我以为， 咱婺源人最好的做法就是： 连 “一顿半死” 之类带有威吓性的语言都不说， 让这个俚语 “寿终正寝”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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