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天下的婺源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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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历史上,徽帮中的婺源茶商,纵横南北,其势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们东赴苏杭,南压闽广,驾西安,轶津京。婺源绿茶从此名满天下。
婺源茶商兴于明代
婺源茶商有一句格言:玩龙玩虎不如玩茶。很难想象,茶树上极小极单纯的那一个嫩芽尖,一片不起眼的小青叶,竟构成了贯通古今中国历史,广为五洲百国接受的一种文化现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婺源县峰峦叠嶂,丘陵遍布,素有“七山半水半分田,两分道路和庄园”之称。
婺源土多红壤,且呈微酸性,暖温带气候,无霜期250天以上,由于地形起伏,气候垂直变化显著,晓雾弥漫,湿度大,十分适宜松、杉、茶等经济林木的生长。中国是茶叶的故乡,而婺源出产的“婺绿”又为茶中珍品。
15世纪,皖南徽州,一个偏僻的弹丸之地却走出豪商富贾甲天下的徽州帮。徽州是由婺源、歙县、休宁、祁门、黟县、绩溪六县组成的。由此可见,使中国商界为之震撼的徽帮仅仅是这六个县商人组成的。
明清时期,徽商所经营的行业是多方面的,盐、茶、木、海货、典当、陶、布、南百货等。在徽商经营的诸行业中,徽商又以邑贯的不同,各有侧重,带有鲜明的地域性特点:歙县则多盐商,婺源则多茶商,休宁则多典当商。
婺源“绿茶”当时名满天下,又加之婺源人的“贾而好儒,外儒内商”的道德观和宗族势力与宗法制度森严,这就注定婺源茶商要在中国商场上取得卓越的成就。
洪武十年,明朝廷开始实行汉藏茶马贸易政策,压低马匹而抬高茶价,马贱茶贵。
明初天下的茶叶皆由明朝的驸马都尉欧阳伦统管,规定商人向政府纳钱申请到茶引后方可运出,而后要向当地的宣课司交纳10%的商品税,才能贸易,如私茶出境,一律处斩。欧阳伦仗着自己是朱元璋和马皇后亲生女儿安庆公主的夫婿,知法犯法,不顾朝廷禁令,多次出境贩卖,牟取暴利。事情败露后,被明太祖朱元璋赐死,可见当时茶叶是何等金贵。
朱元璋是安徽凤阳人,龙行一步,百草沾恩,他仿汉高祖刘邦的做法,凤阳百姓世世代代不用服役纳税。安徽亦是故乡,所有税赋都有所减免。
婺源隶属徽州,得此优惠政策,仿佛有股神力在推动着婺源,婺源漫山遍野皆种茶。
婺源茶商得此优势,顺势而进。他们走出篱笆墙,同家、同族、同宗结成商帮,北上天津、北京,南下广东、福建,经略杭州、扬州,出击汉口、西安,从点到线,从线到面,全面开花,婺源茶商由内到外四处出击,实际上是完成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也怪,天下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都是婺源茶商在奔忙。婺源茶商好像特聪明,特精灵,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都在他们手上流动。到了明末清初,婺源茶商已成巨龙。
婺源茶商“贾而好儒”
中国是个礼仪之邦,万般之中儒最重。只要冠上“儒”字,就是千秋万代的殊荣,如:儒士、儒僧、儒道、儒商……
徽州婺源是南宋大儒朱熹的故乡,儒家思想始终统治着这块大地。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婺源茶商大多表现为“贾而好儒”的特点。
商人和顾客是互惠互利的两极,商人只有诚实不欺,才能赢得顾客的信任。因此,婺源茶商在行商的道德观里由于带有浓厚的儒家味,这种外儒内商的道德观,使婺源茶商在商场竞争中往往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如清代婺源人朱文炽为人憨厚刚直,在珠江经营茶叶生意,每当出售的新茶过期后,他总是不听市侩的劝阻,在与人交易的契约上注明“陈茶”二字,以示不欺。他在珠江20年,虽因此亏蚀本银数万两,但他并不后悔。
婺源人詹谷,在崇明为江湾茶业主主持商务,时值业主年老归家,东南又发生战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詹谷不存半点私心,艰苦经营,竟然大获厚利。后来,业主之子来到崇明,詹谷将历年来的账本交给少主,账本上一笔一笔,涓滴无私。崇明人无不叹服。
婺源商人毕因通,曾接受王某的存银60余两,王某突然暴殁,没人知道这笔钱,但毕因通数年后,待王某之子长大成人,便将王某的存款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如此种种,婺源茶商以儒家的“诚”、“信”、“义”、“仁”的道德观作为其商业道德的根本。使他们在商界赢得了极大的信誉。
依靠宗族进行区域垄断
依靠宗族势力,建立商业垄断,这是婺源茶商制胜的法宝。他们坐贾地方市场时,一是控制城镇市集的茶叶全部贸易,二是联合所有徽商把持茶叶市场的清一色。这两大行为在建立区域性垄断时,就必须要联合宗族势力,乡党势力,造成人力、物力、财力上的优势。
清嘉庆年间婺源巨商胡炳南在上海经营茶叶。期间浙江人杨之清也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茶庄。偏偏杨之清获利心切,一开张,价格开得最低,顾客纷纷趋之。胡炳南获知消息,号令整条街一齐降价,一直降到血本的二分之一,杨之清跟着降价,一连二十天,杨之清还是跟着婺源茶商的价格齐步走。每天至少有五百担茶叶从这儿运走。胡炳南深感惊诧,杨之清是中等茶商哪来这么多钱支撑?一打听,原来在这条街上有个杨之清的同乡,一位大典当商在支撑着他。这个典当商是杨之清“心脏供血的加速器”,“高压泵”。二十天的商战的五分之二的资金是他那儿来的。
胡炳南决定集宗族之财力,一箭双雕搞垮杨之清和典当商。
首先,整条街的茶庄每个庄每天向杨之清购买三担茶叶。也就是说,从这天起,婺源茶商售出的血本茶都是杨之清的。
其次,胡炳南派人把家藏的金菩萨送到杨之清同乡的典当铺典当,每个金菩萨当银1000两。每天当一个,连续当了三个月,杨之清的同乡慌了,问来人何以有如此多的金菩萨,来人说,我家主人有金菩萨500尊,现只当了90尊,尚有410尊准备来当。当铺主人问何以每天当一只?来人告诉说,我家主人每天要向杨之清置茶叶500担。
当铺主人自知无意中得罪了徽商首领,只好自认倒霉,托人与胡炳南协商,请将金菩萨赎去,闭门歇业,离开当地。“心脏供血器”一旦停止,杨之清自然也关门倒闭,郁郁而去。
婺源茶商尊儒重仕
中国自古重本抑末,民分士农工商,商人在经济上富有,但政治地位则一直不高。婺源茶商深知若在商业上求得大发展,除了宗族势力外,还必须依靠官府的庇护。
为了寻求政治靠山,他们一是结交权势;二是出资办学,督促子弟发愤读书,以求进仕做官;三是“捐纳”、“捐监”。徽商中最典型例子,便是祖籍婺源的胡雪岩,他投靠左宗棠,平步青云,成为红顶商人,做到中国的头号官商。
营茶是艰辛的,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一旦亏损,不但空耗一代人的心血,甚至伤及几代人的元气。
婺源茶商在商战中摸索到一条真理:“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也好经商,但依靠官僚权贵并非万全之策,最好是自己要有子弟在朝中为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婺源各姓十分重视培养子弟读书做官,并把这一条列为家典族规之首,百代不变,宣称:族中子弟有器宇不凡、资禀聪慧而无力从师者,当由族人出资培植。如果一家有三兄五弟,定要择其天资聪明者读书,而不是经商。由此可见,在婺源人的心目中,仕重于商。而北方的晋商却不同,晋商子弟多继承父辈家业,依然经商。晋中优秀子弟经商,其次作胥吏,中材以下的子弟,父母才让读书应试,所以晋人中举者之少是可想而知的,由于晋商缺乏上层建筑的基础,一朝衰落,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两者相逢,晋商粗直,徽商文雅。其结果也就不一样了。清代扬州八大总商,徽人占了四个。徽商江春任两淮总商达四十年,颇得皇帝欢心,授予布政使之衔。胡雪岩也被朝廷授予布政使官衔,在中国历史上,商人被授予这样高官的商人,除了徽商就没有了。婺源人培养宗族子弟读书,核心是要借此壮大宗族势力,所以,不惜以巨资举办书院学塾,婺源茶商亦源源不断输金捐资助办学校,使婺源成为“东南邹鲁”文化发达、理学昌明的徽州儒学之首。朱熹、江永、胡伸等硕儒即产于婺源,以致明代大文豪汤显祖发出了“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的感叹。从唐朝开科取仕以来,一千多年的历史中,整个中国也不过产生了10万名左右进士,而弹丸之地的婺源居然有七百多名学子中了进士。这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不能不叹为奇迹。建县以来,直至清代,婺源官吏大至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小至县令、县丞有2600多人。这些官吏的亲朋好友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商业保护网,婺源茶商由此进入了一个全盛时代。
婺源茶商哀师必胜
历史上的“徽商”,名扬天下。婺源茶商当然功不可没,但随着“徽商”的完结,封建社会的衰亡,覆巢之下无完卵,婺源茶商的兴盛似乎也走到了历史的尽头。“婺绿”黄了。突如其来,令人骇然牎
“婺绿”是如何黄了的,又是如何陷入“四面楚歌”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原因一:大凡婺源茶商致富后,回乡光宗耀祖,修建宗祠,扶助族中贫穷,以固族中宗法关系。这要耗费一笔重资。
原因二:捐资助学兴公益事业,振兴桑梓人文。置祀田、建学宫、修会馆,多挥金不惜。
原因三:以课税、捐输等形式奉纳给当地官府。如婺源茶商朱文炽,咸丰已未,捐助徽防军饷数千金。
原因四:捐纳、捐监的耗费,清代实行捐纳制,官职可定价出售,为了跻身于官绅行列,婺商不得不付出一笔可观的商业利润。据徽州《阄书契底》称“捐监授职,计费匪轻。”在清代婺源的众多茶商中,如潘开祥之五品衔,汪庆澜之奉政大夫,胡德礼之职监等,无一不是用巨金捐纳所得。
清代婺源茶商所获得的商业利润,除了一部分用于肥家润身外,相当一部分都用于巩固宗法势力,培植、扩大封建势力上了,而从没有投资其他产业的。这也正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商人固有的通病。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婺绿”又勃发生机,如春风霁月,显出了她风情万千的古色古香的品牌,进而跻身国际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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