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溪：山村记事

戴桂祥

       我家住在长溪村头，雅称“上门阁”，是老屋集中的地方。盛夏在上门阁消暑确实是舒爽静心的。坐在家里，或是狭弄里，看到骄人的阳光总在高处、远处，人悠闲地享受着透彻的清凉，而不必动用风扇和空调驱散热浪。

       久坐不动当然不好。在老屋间的石板路上着，看着挤挤挨挨的灰黑高墙，知道当年村中人口多，地皮金贵。路边的墙角，下段往往被凹进去抹掉棱角尖，看着这一个个人文印记，心里暖烘烘的。老屋的青石门边依旧平滑锃亮，豪华的青石门边，让人不难想像当年屋主的富足。

       走着看着，耳边不禁止回想起从小听多了的话，那是邻居老人满是自豪的介绍。“四家”曾有祖孙二人在山东做过县官、州官，“肃静”、“回避”的牌子至今还存放在阁楼里。“六家”的主人曾在上开设茶号，创造了一箱茶叶换回一箱银子的辉煌，旁边的屋子，就是小姐的花园。“百忍堂”的主人曾经在浮梁拥有大片水田和林地，赚回大笔钱，建房子特别讲究，为使墙基牢固，砌高墙体放上一年拆掉重砌。

       近距离感受着老屋的静谧，不禁让人浮想连连。暮春的一天，卖新茶赚回十几箱银子的茶商回到长溪，在上门阁买下一块空地，请来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和泥瓦匠，对管事的族人豪爽地说：“尽管买最好的砖瓦、石材和木料，精雕慢砌一定要把房子做出气派来。”空阔迂长的河滩上，木匠们忙着刨柱开板，狭而弯的弄里，流水般淌着运送材料的人。磨得发亮的青石门边镶起来，刻有人物风景的窗格门板装上去。前来道贺的亲友在新屋里猜拳喝酒。“六家”屋里屋外，人流涌动。

       法保太公年少出游，在外为官多年终于告老还乡。为官清廉的他并没有带回多少积蓄，但族人以他为荣，合力为他建房，一年过去，四个天井，四个门口，十个房间，三层楼的“四家”建成。

       如今，新盖的房子都是钢筋水泥结构，在上门阁建新房的几乎没有，原因是交通太不方便。红砖、水泥用木板车运了之后，还要肩挑手提一段路。也正是这个原因，老屋都被保留着。老屋虽然被保留，但边踱步边数算着，几十幢老屋，一半都空置着。有的是举家外出打工，有的在别处建了新房。房屋空置，难免失修，好几幢已经崩墙塌瓦了。

       大门被锁，透过门缝，瞧见里面空荡寂静，慨叹房子空置着实可惜。进而又欣喜起来，自己竟悠闲地住在昔日的豪宅边，算是福气。继而又有些伤感，身边的房子越来越多地被空置。城镇化的时代，有多少人乐意守住平常寂静，乐于住在听不见车声的地方。

       近日，友人来访。他玩了两个小时之后，严肃认真地让我帮忙在上门阁物色一幢老屋，以便假期回来好好地住下，在可以清晰听见流水声和鸟鸣声的青山脚住下，可以让劳累的身心得到最真实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