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婺源行记
2010-08-12 南方周末
在婺源,龙应台见到了母亲应美君十岁时所用的小木箱 本报记者鞠靖摄
□本报记者鞠靖发自婺源
7月27日,龙应台从南昌前往婺源,同行的还有她的哥哥龙应达。用龙应台自己的话说,婺源之行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乌龙剧。
由于修建新安江水库(即现在的千岛湖),龙应台的舅舅一家从淳安县移民到婺源,她本是替母亲去看望舅舅的孩子们。1995年,龙应台曾陪母亲回过家乡淳安,她一直以为,自己将要去的婺源就是1995年去过的地方,将要见到的人就是1995年见过的人。但是在婺源县云中镇,当龙应台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表弟时,她突然发现这个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而当表弟说她也从来没有到过婺源时,龙应台觉得自己一下“掉到了谷底”。龙应达说:“一路上我都在问她,当年是怎么到婺源来的?难怪她一直讲不清楚。”但是,当表弟拿出1977年母亲和龙应台分别写给舅舅一家的亲笔信,当表弟带她看过外婆和舅舅的坟,她终于相信这确实就是她该来的地方。她没有想到,那薄薄的两张纸能够保存30年,没有想到,这里就是外婆终老的地方,“我应该想到的,妈妈远走台湾,外婆不就该跟着舅舅迁徙吗?”关于母亲的记忆,是龙应台婺源之行的最大收获。因为失忆,母亲应美君已经认不出龙应台,一路上,龙家兄妹都在打电话给母亲:“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唉,你知道吗?你还有一个女儿唉,她很爱你啊……”亲笔信的发现是龙应台的第一个惊喜。她说,父亲是家里的“外交官”,母亲从不写信,这是她所见过的少有的几封之一。她将信复印又扫描,带回去给母亲看看。
表弟搬出的一个小小的木箱是龙应台的第二个惊喜。这只木箱属于10岁时的母亲应美君,箱盖上还留有她用毛笔书写的“客人请忽开此箱,此箱美君自由开”。这只陈旧的箱子上有外婆的名字、舅舅的名字,记录着它随同家人从淳安到婺源的每一段迁徙。表弟说,外婆临终才拿出箱子并关照:要把这只箱子交给应美君。抚摸着油漆早已脱落的木箱,和那个应属写错的“忽”字,龙应台说她仿佛看到了10岁时那个羞涩的女孩:“这应该是她收藏自己书籍的小木箱,生怕别人看到她心中的秘密……”龙应台希望把这两份惊喜带给母亲,也许它们能唤醒母亲沉睡的记忆。在南昌机场,她一度十分担心这只木箱会被当成“文物”而无法出境,或者会因为旅途颠簸而损坏,想为它专配一只行李箱。直到哥哥说会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这只箱子,直到目送哥哥怀抱木箱通过安检,她才放心地走进前往北京的检票口。
在我看来,其实龙应台的整个江西之行都是一出活剧。连龙应台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有那么多的忠实读者,更让她惊讶的是,忠实读者中还有那么多的政府官员。
见龙应台一面、来一张合影,不仅是滕王阁解说员的小小愿望———从公园大门到滕王阁下,她一直在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以至于忘记了解说,直到她的领导提醒。去过台湾参观的官员们,几乎每人都买过一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他们夹着这本书出现在宴席上,请龙应台签名,谈及这本书对现实生活的观照,一位官员竟哽咽不能言。
当龙应台在北京大学百年纪念讲堂演讲时,一位记者注意到台下观众眼中的热泪,注意到准备冲向龙应台寻求签名的“粉丝”,他说,这有点像“宗教仪式”。
龙应台不是传教士,而能够跨越时间、空间、身份的疆界和分野而直达人心的,其实也不必是“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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