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俗语“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足见茶在中国人日常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这七件事的前六项或者是做饭的燃料,或者是炒菜的佐料,总之与填饱肚皮有关,茶是其中惟一的饮料,虽然茶在“开门七件事”中排名最末,地位却很特别。
茶盏中的情谊
西方人招待客人习惯用咖啡,中国人素有“客来敬茶”的礼仪。“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为客人奉上一杯清香扑鼻的茶,是主人热情殷勤的表现。简单的奉茶之道就是在为客人沏茶前,先询问客人的喜好,沏茶的水不宜太热以免烫伤客人,为客人斟茶的时候遵循“酒满茶半”的规矩,因为热茶的口感更好,倒得太满客人不能马上喝完,茶容易变凉。客人杯中的茶汤只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应为客人续茶。因为茶有助消化的作用,空腹饮用有损肠胃,所以用茶待客的时候,往往同时奉上一些美味的小点心。
因为茶叶的等级、品质、价格不同,中国人往往把最好的茶叶留给至交好友,或者贵宾。相传宋朝诗人苏轼拜访一所寺院的方丈,方丈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简慢地对他说“坐”,并对小和尚说“茶”。等到聊了几句,发现苏轼谈吐不凡,就说“请坐”、“上茶”,后来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坡居士,连忙说,“请上坐”、“上好茶”。这个故事其实讲的就是以茶待客之道,招待客人所用茶的等级,和客人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一致的。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周恩来总理亲自请他到“人间天堂”杭州,品尝地道的中国名茶——西湖龙井。
云南西双版纳拉祜族茶农采摘春茶。(李植森摄,香港《中国旅游》图片库提供。)
不仅汉族有以茶待客的习俗,中国其他民族也把茶当作招待客人最好的饮料。云南的白族就以“三道茶”为待客的最高礼仪。“三道茶”有“一苦二甜三回味”的说法,象征着人生的境遇:先苦后甜,回味无穷。每当有尊贵的客人来到,热情的白族人就会把客人请到屋中,围坐在火塘前,等到水烧沸,主人就拿出沏茶专用的砂罐,放在火炉上,然后在砂罐内倒入茶叶,用手抖动砂罐,使茶叶均匀加热,再将开水倒进灼热的砂罐里,水汽蒸会发出“哧”的一声响,声如雷鸣,因此又叫“雷响茶”。茶冲泡好之后,分给每个客人,这就是头道茶——“苦茶”。头道茶色如琥珀,味道苦涩,但余香满口。紧接着,二道茶又送到客人手中,这道茶在苦茶的基础上加入了红糖、蜂蜜、核桃末、松子仁等调料,所以叫“甜茶”,口感香甜醇厚。最后一道是“回味茶”,佐料更加丰富,有姜、花椒、桂皮、芝麻、花生末等十余种之多,喝起来又麻又辣。在白族的语言中,“麻”和“富”、“辣”和“亲”发音相同,麻辣的第三道茶表明主人把客人当作亲人一样看待,同时还寄寓着对富裕生活的向往。饮用“回味茶”的时候,白族人还会邀请来客共舞,宾主载歌载舞,其乐融融。“三道茶”所选茶叶、茶杯、茶盘都是特制的,奉茶的礼仪一共有十八道程序。喝每道茶的时候,都有两名白族姑娘或小伙子为客人倒茶,他们一个人端茶盘,另一个对客人行“敬茶礼”,用双手端起茶杯举到与眉平行的高度,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中国许多产茶区仍然在婚嫁风俗中保留着茶礼。
茶不仅可以代表欢迎,清朝官场上还流行过一种“端茶送客”的风俗。官员的家中来了客人,照例会沏茶待客,不过喝茶与饮酒不同,主人可能会劝客人品茶,但不会像饮酒一样,举起茶杯来和客人干杯。当主人不喜欢来访的客人,或者手头有其他的事情急需处理,因此希望客人能尽早离开,就会端起自己的茶杯,劝对方喝茶。客人往往会意,起身告辞。
吃茶与婚嫁
在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第二十五回中,凤姐儿送给林黛玉两瓯茶叶,并打趣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吃茶怎么和婚姻联系到一起了呢?
云南的白族就以“三道茶”为待客的最高礼仪。(香港《中国旅游》图片库提供。)
古代儒家的经典《周易》有论:“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婚姻被看作是整个道德体系的基石,因此婚姻的长久性和稳固性就得到了极大的强调。行聘时要送上雁作为礼物,象征并行、忠贞等意。随着茶的普及,茶逐渐取代了这些象征美好感情的大雁,成为下聘最好的礼物。因为古代种植茶叶都是采用播撒茶籽的方法,而不是移植茶树,因此人们用茶寄托美好的心愿,希望出嫁后的女人能够像茶树一样,在丈夫家里落地生根,从一而终。如果女人改嫁,就是“吃两家茶”,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从宋朝开始,茶和婚礼的关系更加密切。聘礼又叫“茶礼”,行聘礼俗叫作“下茶”,女方接受聘礼以后,叫做“吃茶”,回礼一般选用果物,有时也加上茶。至今中国很多地方的农村还把订婚叫做“受茶”,把订婚的礼金叫做“茶金”。如果男女双方都有意,就会约定时间成婚,婚礼往往广邀宾客,大摆宴席,其中茶、酒和奏乐是必不可少的。
煮茶的白族少女(谢光辉摄,香港《中国旅游》图片库
喝茶成了男女约会的最好借口。在湖南,茶也是男女之间沟通情意的最好工具。男子到女方家里相亲的时候,如果女子看中了男子,就会亲手端上一杯茶;如果男子对未来的新娘满意,就会接过茶杯喝干。不仅如此,提亲、相亲、入洞房都要有茶相伴助兴。清代,结婚的礼仪演化成系统化的“三茶之礼”,即求婚时的“下茶”、婚礼上的“定茶”以及同房时的“合茶”。
即便是在结婚以后,茶还起着稳固家庭结构、加深夫妻感情的作用。浙江宁波有一种“新女婿茶”的习俗,青年男女完婚后,女婿第一次到岳父母家都会受到盛情款待,一般人家会为女婿奉上两三道茶,富裕一点的人家则有七八道之多。茶寄托着女方家长对女婿的期待——日后的婚姻生活即便出现了龃龉,女婿回忆起岳父母当初奉茶的殷勤,也会善待自己的妻子。